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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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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秋,白日越發短暫,天氣愈漸寒冷。松釀裹緊夾襖,瑟縮著脖頸,快步往畫院走。

路過汴河時,忽見前方人群聚集,吵吵囔囔,似有大事發生。

她向來是個喜湊熱鬧之人,便忍不住擡腳過去,一探究竟。

原來是有人落水了,這麽冷的天,也不知是什麽時候溺水的。

總之被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凍得面色發紫,皮膚皺縮。

現下天色尚早,只有微弱的晨光從東邊隱約透出,所以看不太清地上之人的面容。

眾人皆是一陣嘆惋,感慨怎麽如此不小心!

正當眾人圍觀之際,開封府尹帶人急急趕到,將溺水之人包圍,開始疏散無關之人。

松釀只覺沒趣,正準備離去,眼神忽然瞟見那溺水之人腰間的玉佩,腳步一滯,心跳漏了一拍。

這不是老範的青司南玉佩?!

她猛地瞪大眼睛,咬緊唇瓣,視線慢慢攀上那人的臉,越看越心驚,一個健步沖了過去。

“老範!”

官差們沒料到人群中會突然沖出個人,攔截不及,倒讓松釀近了範寬的身。

少女望著眼前這個面容慘白、毫無生氣的男人,猛然間淚如雨下,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嗜酒如命、教授自己繪畫的男人。

“老範!老範!你醒醒呀,這到底是怎麽了?”

少女哭得聲嘶力竭,不明白幾天前還好好的人怎麽就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。

衙役們想要上前去將她拉走,但少女固執地不肯撒手,面容悲戚。

開封府尹見狀,朝手下擺擺手,示意他們退下。

衙役們這才放開松釀,沒了衙役的力道,少女猛地跌坐在冷硬的地板上,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,了無生趣。

“你是死者什麽人?”開封府尹看著少女,和聲問道。

少女恍若未聞,一雙眸子失了焦距,嘴唇翕動,卻聽不見只言片語。

開封府尹無奈地嘆了口氣,只好將她一並帶回了府衙,順便派人去調查兩人的身份。

松立本趕到府衙之時,見到的便是女兒悲痛欲絕的神情,看得他心揪得慌。

“丫頭......爹來了。”

男人出聲,將瑟縮在角落的女兒攬進懷中,輕撫著她單薄的後背。

突如其來的溫暖令少女渾身一顫,她呆若木雞地擡起頭,撞進父親心疼的眸子,再一次紅了眼眶,淚如決了堤的洪水,一發不可收拾。

“爹爹.......師傅......他.......他.......”

少女抽噎著,始終不肯說出那個忌諱的“死”字。

松立本替女兒順著氣,柔聲安慰道:“爹在這裏,你想哭就哭吧。”

少女因這句話徹底放下了下心防,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哭喊。

松立本想,從今以後再沒有拉著他喝酒之人,便也偷偷濕了眼眶。

怎麽會這樣?老範喝了這麽多年的酒,不可能如此不小心,怎會失足墜入汴河之中!

兩人還在傷感,一襲絳紅色官服的男人匆匆趕到,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。

“到底怎麽回事?我爹他.......他.......”

少年嘴唇微微抖動著,望著松家父女,眼底帶著絲絲希冀。

希冀著他們告訴他,他爹沒有死,還有一口氣尚存。

松釀低下頭,不忍去看範中那對不死心的眸子。

松老板則長嘆了口氣,目光沈沈地看向範中,面色悲痛地點了點頭。

少年腿一軟,難以控制地向後踉蹌幾步,不願相信這個殘忍的事實,喃喃道:“不可能......不可能......”

松老板上前扶住少年的肩,嘆息道:“你爹去了。”

打擊過大,以至於範中遲遲反應不過來。

爹竟這般草率地走了?那他豈不是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!

“誰來認領一下屍體?”

衙役麻木的聲音傳來,松老板望了眼兩個年輕人,跟著衙役去了。

松釀走到範中面前,不知道該說什麽,只是眼中噙著淚。

老範之於她,就宛如父親一般,她的傷悲不比範中少一絲一毫,所以安慰的話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
“爹......爹昨天還說我,沒本事,近水樓臺也沒先得月,反倒是讓楚懷搶了先......”

說著說著,少年便紅了眼眶,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哀痛,淚水奪眶而出。

縱然他不是讓爹滿意的兒子,可他一直以有範寬這樣的爹爹而驕傲。

“範中......”松釀聲音輕顫,有些哽咽。

“我再也沒有機會讓他滿意,再也沒有機會......從此,在這個偌大的汴京,我再也沒有親人了。”

少年越說越難過,眼尾一片通紅。

“你還有我和老松,我們便是你的親人。”

少年望著松釀哭紅的雙眸,心底某處軟得一塌糊塗,忍不住伸手將少女抱住,抱得很緊,似乎生怕她跑掉。

“松釀......松釀.......我現在只有你了.......”

少女楞在原地,下意識有些抗拒,但少年疲憊脆弱的嗓音近在耳畔,她終是沒有狠心將他推開。

楚槐卿趕到時,看到的是便是兩人相擁在一起、彼此慰藉的場面。

他捏緊拳頭,告訴自己松釀不過是在安慰範中,畢竟他剛剛經歷了喪父之痛。

他告訴自己,不要猜忌,要相信她!

可再多的自我勸解也抵不過那一眼帶來的震撼,他挪開視線,強迫自己不去看,仿佛這樣就不會難受。

不知該以什麽心情出現在二人面前,男人默默退去,將時間和空間留給兩個傷心之人,縱然他的心也開始隱隱作痛。

屍檢結果很快公之於眾,是逆水而亡,但至於是意外還是有人刻意為之,尚不能定論。

府衙當然想以意外草草結案,卻礙於範中翰林院編撰的身份,堅持在調查。

範中和松老板一致認為,範寬不可能範如此低級的錯誤,一定是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原因!

開封府尹無奈,只得將衙役悉數派出去,向百姓打探情報。

功夫不負有心人,終於讓他們找到一個人證,據那人所言,他親眼看見範寬被人推下水中。

範中見事情有了轉機,激動地問道:“是什麽人?”

證人搖搖頭,轉著眼珠回憶道:

“天色太黑,看不清面容,只是身高很高,約莫是個中年男人,穿著打扮看上去像是大戶人家。”

範中眼中燃起的光輝忽的又暗淡下去,這樣的人在汴京要多少有多少,想要找出真兇,宛如大海撈針。

“可還有什麽顯著的特征,比如衣著、配飾方面的?”松釀追問。

證人微皺眉頭,想不出來,只得無辜地搖搖頭。

府尹只好讓其在證詞上簽字畫押,放其離去。

案子到這裏陷入僵局,無論開封府如何明察暗訪都一無所獲。

直到某天午後,松釀被戶部尚書大人請去茶樓一敘。

松釀不知楚見找自己做什麽,但兩人之間的話題必定繞不開楚槐卿。

“坐吧。”

男人面容鎮定,行為舉止間皆透著儒雅的氣質。可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眸迸發出逼人的光芒,讓人不敢直視。

松釀微微點頭,在檀木桌椅前坐下,雙手捏緊裙邊,腳尖規規矩矩地踩在地板上。

莫名的壓迫感襲來,令她不容忽視。

“尚書大人找我,有何事?”少女擡起眼眸,直直看向男人。

位高權重之人望著少女澄澈的目光,不由地一怔。

這雙眸子與昔日的惠穆賢妃可太像了!可她不過一介商女,怎會與皇家扯上關系!

“你我之間,除了槐卿,還有什麽可聊的?”

松釀輕笑,對他的直言不諱倒是絲毫不驚訝,不過堂堂尚書大人應該不至於這麽閑,把她叫出來就為了告誡她,離他兒子遠點。

“大人怕不是單純來找小人話家常的吧?”少女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。

“你倒是不傻。”

楚見難得笑了笑,不過轉瞬之間又恢覆了嚴肅,促狹著雙眼,意味深長道:

“聽說,你師傅......前幾日溺水身亡了......”

松釀一楞,輕皺眉頭,不知他為何提及老範,而且竟然還知道老範與自己的關系!

“小人愚昧,不知大人言下之意,還望大人明言。”

楚見瞟她一眼,眼中的輕蔑一閃而過。比起景兒,這女人蠢得當真可以!

“你覺得......你師父之死是何人所為?”

松釀猛地站起身,瞪大眼睛,微張著唇,不敢置信地望著面前冷笑之人,聲音抖得厲害:

“難道是你.......?”

楚見面不改色,沒有否認,那晦暗不明的神情已經證明了少女的猜測。

只聽他殘忍又冷漠的聲音響起,像來自地獄,沒有絲毫人性。

“你若是堅持和槐卿在一起,我不保證,下一個消失的是誰!”

“堂堂尚書大人,居然草菅人命,你對得起官家,對得起天下百姓嗎!”

少女氣急,克制著心底的畏懼,怒視著面前的上位者,字字帶血。

男人嗤笑,看著少女如視螻蟻,覺得甚是可笑。

一個連自己性命都掌握在別人手中的人還在這裏妄言黎民百姓,她是哪裏來的情懷?

“沒聽過曹孟德那句至理名言嗎?寧教我負天下人,不準天下人負我!”

少女咬牙將他望著,只覺渾身冷得可怕,質問道:“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沖我來?”

男人瞇著眼,仔細將她打量一遍,目無表情道:“直接動你,槐卿定會與我決裂。”

松釀苦痛地閉上眼,沒有想到害死老範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!

一時間如鯁在喉,有些無法原諒自己。

“你為什麽要這麽做!他和你無冤無仇,你僅僅為了讓我和你兒子分開,就痛下殺手,簡直不是人!”

男人表情麻木,對少女的憤怒視若無睹,仍是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,語氣寡淡:

“隨你怎麽說,但記住我的話,若是你再不聽話,我不介意再死個人。”

“你......!”

楚見丟下一句風輕雲淡的威脅,起身緩緩離去,留下少女一人怔在原地,久久緩不過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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